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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走狗(1 / 2)

殷绮梅抹去眼泪:“我不哭,哭有什么用?走,接我父亲回家。”

带上家中现银,伙计们都散的散伤的伤,殷绮梅亲自套骡车,丝毫娇气也没有,利落的不亚于男儿,豆娘想伸手帮忙反而累赘。

宫中发生的事情殷绮梅一介小百姓是根本无从得知,但她父亲绝不能不明不白的这么死了。

“啪——啪——”殷绮梅连甩几下鞭子,使劲儿睁大眼睛不让失控的泪水溢出。

“家中遇难,如今,只有小姐能扛得起来了。”豆娘没着没落的含泪看向殷绮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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艳阳如血,乱葬岗。

看着那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尸体,堆成了一个个山包儿,无名白骨尸骸遍地,三三两两来领尸体烧纸埋葬的穷苦百姓呜呜悲泣。更甚有那残疾弃婴被丢弃在内奄奄一息的啼哭。负责清扫的小吏蒙着布巾,仿佛木头人般清理。坐在最前头污脏红桌案后的肥胖老头儿,人称陈老九,他手头一沓厚厚的黄纸登记簿,便是管理此地的差头儿。

“大人,我来带我父亲殷实诚回家。”殷绮梅不多废话,掏出二十两银子搁在桌上。

那陈老九咧嘴露出一口令人窒息的恶臭黄牙,哗啦哗啦翻看了一下登记簿,划掉名字:“啧啧啧,蠢汉子倒生了个好惹眼的丫头,跟我来吧,你爹不同于其他的犯人。”

豆娘害怕的躲在殷绮梅背后,用帕子捂着嘴,她特别想吐,只觉得在乱葬岗看太阳都是暗红色的,到处阴气森森鬼哭狼嚎不知名的怪鸟寒鸦鸣叫格外瘆人。

尽管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,看见殷实诚惨状时,殷绮梅还是惊恐的闭上眼睛。

豆娘更是捂着嘴哭出声:“小姐别看——”

殷实诚还是那副憨厚老实的汉子样,只是全身赤裸,脸面青灰无人色,两眼瞳孔散开目呲欲裂,嘴和下巴还沾着干涸的血迹,从臀部到大腿被打的血肉模糊,正是死不瞑目的不甘惨状。

陈老九掂量了下银子,看两个小姑娘来接亲爹,虽然司空见怪,却没见过像殷绮梅这么镇定的,蹲下,手把殷实诚的眼睛一抹,边撒纸钱边嘴里念叨着:“尘归尘,土跪土,回家吧,回家吧!”

好心的帮她们把殷实诚裹上了草席,抬上骡车。

“多谢老伯”殷绮梅给了陈老九二两碎银:“只是我爹死不瞑目,做女儿的不能不问一二,我爹被抛尸此地时,他情形如何,是现在这副模样吗?”

陈老九瞅了瞅殷绮梅:“小妮子,想开点儿吧,你爹是得罪宫里的贵人了,要听老伯一句,快带着家里人逃吧,走的远远的,也别想着为父伸冤,天家人都得罪了,谁敢管这份儿冤?快回去让你爹入土为安吧。”

“谢谢您。”殷绮梅深深一拜,如鲠在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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驾车回宅子。

殷绮梅人都死了大半个魂不附体的赶车回来。

木讷的对豆娘哑声说:“你进屋叫个人,帮咱们抬一抬。”

刚好阿萝送郎中出门儿亦是泪痕斑斓,看见殷绮梅立刻迎上来,还为未开口人就哭了。

“小姐,夫人怕是不好了,郎中说是急发的心症!刚几针下去,夫人呕血两回!呜呜呜怎么办,小姐?”阿萝哭着揪着殷绮梅的袖子。

“进屋再说。”殷绮梅看这脸色蜡黄如金纸的程芸,心痛难当。

豆娘除了哭,再不敢说什么。阿萝把药方子给殷绮梅看,两眼肿的像桃子:“按小姐吩咐,请的是素日给夫人看脉调理的郝郎中,郝先生只说救不得命,救不得心,让准备后事,要不然,就准备倾家荡产。”

“爹生前最挚爱的是娘亲,倾家荡产也要治,你去,找买主卖房卖马卖地,对,马留两匹马车也留一辆。”

“豆娘,你再去棺材铺给我爹订一副上好棺木和牌位。”

“我去找郝先生抓药去,咱们分头行事,莱盛你在家看家。”

莱盛心焦哭着大声道:“小姐。”

他们大小姐一向能干没架子,许多时候,他们这些伙计心悦诚服,却也忘记了殷绮梅只有十四岁,还是个小姑娘。

分头行事快,殷绮梅也把熬好的药给程芸硬是嘴对嘴灌进肚。

二进出的四合院也低价出售,有了买主,当天晚上就要搬走。殷绮梅穿着白衣亲自照顾程芸,命其他人收拾行礼,鸦雀无声。

小院凄清萧索,明明是盛夏却令人感觉齿冷骨寒。

殷绮梅看他,突然想起家里五个伙计呢:“莱盛哥,除了你其他的人呢?沈小兄弟,李贵他们呢?”

莱盛摇摇头沙哑着声音:“老爷护着我们,所以我们都只是被打了五十大板,大都疼晕过去了,出来的时候被丢在菜市口。”

他们五个,他和沈和最得脸儿些,他机敏善辨,沈和虽然年纪小却最是稳当细心还会算账识字。沈和也才十六岁,还是个孩子,十有八九被打死了。

殷绮梅想摆出安慰的神色来,几次张口张不开,撑不住垂着眼睛,嘴唇颤抖“哇——”哭嚎出来。

她害怕,她好累,真是吃人的地儿,她却没有一个亲人能依靠。还连累了这么多人。

莱盛、阿萝、豆娘都被她吓坏了,跪在地上:“小姐!小姐!”

然而哭也只是哭了两声,殷绮梅硬是憋回去,看她的样子都像是要把心肝脾肺给揉碎了哭出来似的痛苦。

“哈哈我没事,我一点没事,快起来,我最讨厌动不动就跪了,快起来。”殷绮梅整理了一下仪容,除了眼眶红的像鲜血,其余都恢复如常。

然而其他人看见她这样,更惴惴的。

“棺材明天到,今晚咱们搬到旧宅子去,都收拾好了吧?”

“收拾好了。”

#

从小康富户一夜之间变成了得罪宫里贵人的贱民。

那漂亮的二进出小民居院儿卖了一千八百两银子。其中的一千二两都要预留给程芸的医药费上。还好当初殷绮梅不让她爹娘卖了现在住的京郊旧房子,否则他们来不及租赁屋子都要流落街头了。

剩下六百两银子她要换现银当做给他们置业的盘缠,家中卖出去的那些马儿都是廉价出的,也有四百两,取出二百两给她爹办丧事,余下的一百两他们用,再给弟弟存一百两。

虽然她弟弟临走前,她悄悄的塞给邹婶子二十两银子,也给弟弟一百五十两银票,相比能让他弟弟躲几个月。

她爹的葬礼虽然仓促,好在有银钱,还是办的妥帖风光。就葬在他们家买下的一块坟地里。

葬当天的夜里,卫国公府的大总管又一次神出鬼没的来到他们家院门口提亲,这回竟然是卫国公府的老夫人来提亲,要为心尖尖的嫡孙世子薛容礼纳良妾。

带来的聘礼更多足足八十抬,还破例送上一套茜红的妾室盖头喜服。

“殷大小姐,您最好还是识相点儿,别敬酒不吃吃罚酒。”大管事频频来也烦了,皮笑肉不笑的讥诮。

程芸昏迷不醒,莱盛气的当即要挥着棒子打出去,豆娘在门口把风儿,阿萝硬是拦着一身孝服要出去的殷绮梅。

“阿萝,你照顾我娘,我去去就回来。”殷绮梅安抚的拍拍阿萝手背。

阿萝看殷绮梅脸色阴沉成熟的根本不像个十四岁的少女,甚至有些阴森的去厨房,再出来时手里吃力的拎着满满一桶水。

“小姐,他们来了好些人,还有一抬小轿。”豆娘吓的直哆嗦,泪汪汪的说。她真的好害怕。

莱盛怒吼:“你们还敢强掳良家女儿?天子脚下,你们竟然无法无天?!”

卫国公府的大管事哼笑:“要是真的用强,何必一趟一趟的来?”

他就看着他们这起子贱民什么时候会想开,一直作死的下场。

“哗啦——哗啦——”

“哇!咳咳咳你、你们竟然敢咳咳……”

冰凉的水罩着头脸泼去,大管家和抬聘礼的家丁的帽子头发被淋个湿透。

“落水狗洗洗澡,别在我家门口号丧!滚滚滚!”殷绮梅破口大骂。

大管家抹去眼皮上的水,看着殷绮梅泼妇般的形容,真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姿色:“你个臭丫头你……”

再想说什么,院门已经关了。

好在卫国公府的人仍旧没纠缠,还像上回似的,“骚扰”完了就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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