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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八、选择(2 / 2)

她将手机放在一遍,翻起杜佳给她带的那迭书来。

视线停留在那本奇异的日记本上。朋友应该是从书柜上随手抓了几本,没发现这不是书吧。

自从上一次偷窥原主的生活以来,发生了太多事情,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。

现在来看看原主那和自己比起来闪闪发光的生活吧。

翻开一看,果然原主短短几个月内,就做出了什么几乎史无前例的了不得业绩,赚的奖金不但达到了上限,又破例让她多拿了不少。

虽然仅通过短短的记叙,林曜并不完全理解原主现在具体的工作内容,但总之就像过去一样惊叹便是了。

原主的冲劲和勇气,努力和执行力,像摆在抽象画作中的宝物,闪耀着林曜难以企及的光芒。

她随意扫着那些记录的“成功”瞬间,感叹原主在自己原本只能做个小翻译的世界里如鱼得水,果然还是和自己的不同点更多。但翻着翻着,林曜惊异地瞪大了双眼,将最近的两篇反复看了好几遍,才敢确认没有看错。

今年年会的那一天,原主作为最佳新人的代表,去总部接受表彰。

由大老板亲自给她颁发形式主义的证书和奖杯时,有条手帕从对方的口袋中掉落。她明明看到,却没有提示,在众人转移注意力时偷偷捡起后,等在会场的门口,想借此给其留下印象,说不定能为未来的事业带来什么好处。

结果在人类容易脆弱且疯狂的夜里,等到微醺的程总后,奇怪又自然的推搡拉扯之下,最终在附近的酒店里和她发生了一夜情。

居然在没有信息素的世界里,在明知道两人之间不可能生殖的情况下,一闻到她的气味,那个林曜也不由自主地上瘾般沉浸在对那个程望雪的欲望中。

而看起来严肃冷静的美人,欢愉过后,竟然会在梦中无助地哭泣。林曜凑上前搂住她,看着苍白脆弱的脸孔在自己的怀中平静下来,心里某种不曾知晓的渴求被勾起来。

知道自己和程望雪这种社会地位相差巨大的高层是不可能有结果的,更不用说原主林曜早就认为自己没有恋爱的需求,只想出人头地,却在事后总是无法控制地想起她,像被无数只火蚁挠着心,烫到痛。

春节特地多休了两天假期,和那里的朋友杜佳一起去日本旅游散心,却又在元宵节的夜晚偶遇程望雪。被带到旅馆,发疯一样的放纵后,于圆月的雪夜,使银白泛着玉色的月光中,她乞求她,即使只是玩物也好,她想和她在一起,得到了应允。

林曜立刻四处翻找着笔,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在这本日记本写些什么。她要警告这位素未谋面却显然和她有着某种共同命运的另一个自己,以自己数次被践踏伤害的经历警告,远离这位人形毒药。

她从包里摸到一支笔,翻到下一页,她要写“千万不要和程望雪在一起,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!”

即将下笔的手,颤抖得几乎握不住什么。还没写下一个字,一滴饱满的泪落在空白的书页上,晕出一道无色的痕迹。

从察觉到程望雪对自己的背叛、到撕心裂肺的分手、甚至到今天上午差点结束自己和孩子生命的一切痛楚中,都还没有掉一滴泪的林曜,现在突然哭了。

她要写这句话吗?她要劝另一个自己不要陷入对程望雪的爱恋之中吗?

她真的后悔吗?

杜佳将她自杀的原因归结为无法承受与渣前任分手的痛苦,然而她真的是因为程望雪而自杀的吗?

不,与其说是因为与程望雪分手而自杀,倒不如说,是之前和程望雪的在一起,延缓了自己再次做这件事的时机。

夏夜中她注视自己时眼眸中的光亮、冬日里互相依偎着的交心、依恋之心的萌动、欲孽之火的炽热,这些曾经的曾经,每一个亲身感受中流淌过的瞬间,难道都是虚假的吗?难道不够真实吗?

流连于花间的浪蝶、吞噬光与热的冰洞、不交付真心的空像、甚至将他人玩弄的渣滓,或许这些也都是程望雪。

但如果一年以前,有人这样告诫自己,要远离这个人,要远离将来可能让她心碎的一切,她会听吗?

过去一年所经历的,比之前二十五年的人生所认识的,都要强烈,不是吗?温暖美好、狂乱不安、冷漠或爱意、伤痛或抚慰,都是属于她的人生体验,是她生命的一部分。

汹涌的泪水在寂静中淌出。如果一年以前,真的有人如此警告她,她就能做到远离她,就能做到不为她魂牵梦萦吗?恐怕她依然会无法控制地爱上程望雪,毫不犹豫地陷入可能的温柔与暴烈。

她真的有资格去劝另一个自己不要如此吗?这段体验带给她的,难道只有痛苦和伤心吗?

如果现在写下这种话,除了给已经陷入其中的原主徒增烦恼,又有什么用呢?

她擦干泪水,默默地将日记本合上。刚才还算安静的病房突然传来一阵热闹但不喧哗的欢声笑语。

林曜把床帘拉开,隔壁床位等待剖腹产手术的孕妇,伴侣刚走不久,又带着小孩回来看她。

小女孩蹦蹦跳跳,到妈妈的边上撒娇:“妈妈,给我扎辫子,我要六只辫子!”

她的妈妈笑笑:“现在都快晚上了,扎了辫子,睡一觉头发就乱了呀。”

“我睡觉的时候会很当心很当心,不会弄乱的。”小女孩信誓旦旦地保证着,她的妈妈就笑着从床头柜上拿出把梳子,要给她梳。

“囡囡过来,爸爸给你扎吧,你让妈妈多休息一下。”她的爸爸叫她。

“就要妈妈扎,就要妈妈嘛!”她坐在妈妈的床边,等妈妈给她梳好发型,又从带着的亮闪闪小包里倒出一大堆红红绿绿的头花在病床上:“我每只小辫子,都要不一样的花花。”

她的妈妈就帮她一个一个拿起来,温柔地问她喜不喜欢,完全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样子。

最后她的头上满满地扎着从颜色到样式都完全不搭的六个头花。她照照镜子,好像对自己的挑选十分满意,嘴角完全咧开,毫不保留地露出个大大的笑,高兴地哼起歌,接受着她爸爸妈妈“真可爱”的赞扬,然后手舞足蹈地说道:“等小妹妹出生了,我也要帮她梳头发!”

林曜想起自己小的时候,因为爸妈不愿“浪费时间”帮她梳头,总是强迫她剃最讨厌的男生头发型的事情,再看看对着父母肆意撒娇的小女孩开开心心的样子,像被什么击中似的。

世界上,怎么会有,看起来这么快乐的小孩?

一直以来,林曜都害怕,如果她有了孩子,孩子就一定会埋怨逼它经历痛苦人生的自己。但是为什么,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任何别的可能性;从来没有想到过,说不定她的小孩,会过得幸福呢?

这种因为自己不幸而默认其他所有人一定也会不幸的想法,是不是也过于自我中心了呢?

正如她无法替另一个自己决定不接近程望雪、不经历这段以失败告终的关系就是好的,她难道能替另一个生命决定,出生一定是糟糕的吗?

她腹中的,是另一个生命。这个生命过得苦难或幸福,不是由她说了算。

既无法保证孩子未来能过得幸福,也无法确认它的未来一定是不幸。

生下来也好、不生下来也罢,都是如此自私。她瞬间没有了笃定要这个孩子消失的决心。

小小的女孩突然走到林曜的面前,看着她的眼,毫不怯生地对着她微笑,将什么东西塞到了林曜的手里。

真诚纯洁的、童稚美好的,仿佛天使一般。

软软的,有什么化开在手掌心。

“阿姨,给你吃巧克力。”

“谢谢你。”林曜摊开手,剥开闪着光的彩色糖纸,把稍微有些化开的巧克力糖塞进嘴里。

这是她自从昨天傍晚吐了那碗长寿面以来,进食的第一样东西。

是甜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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