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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九(2 / 2)

颖彦又记高宗六龙幸海事云:“己酉十一月,驾幸会稽。觇者报虏人分兵渡 江,一自采石入建康,一自黄州过兴国军。度采石者,杜充兵要击于中流,小捷, 奏乞上亲征。二十五日,驾起会稽,至钱清,闻虏人十九日已度大江。二十六日, 驾自钱清回明州避虏。十二月七日,至明,侍从百官皆散,唯宰执从行。留张俊 军于越。辛企宗领中军、李质领禁卫护从,士卒不满数千。泉、福州海船皆至, 庙堂即为航海计。卫兵不欲行,九日遂群噪,欲狙击宰执。十一日,以张思正兵 索城中,捕乱者,戮其为首数人,余分隶五军。以御营使司参议官刘洪道知明州, 与张汝舟两易。十六日早,上自府衙出东渡门登舟。十八日,御舟泊定海县。二 十日,参政范宗尹入城探报,十六日已陷杭州,大肆焚戮。宗尹即回从驾。张俊 以所领军自越来明。知越州李邺遣兵邀虏于浙江,三捷,既而众寡不敌,邺遂遣 人赍书投拜虏人,按兵入越。俊兵在明,乘贼先而恣掠卤。时城中人家少,遂出 城,以清野为名,环城三十里居民,皆遭其焚劫。或以金帛牛酒饷之,幸免。与 纷争,杀之。有城南汤家子,先殴其卒,走啸众来,痛击垂死,积稻杆蔽之。兵 去,人或救之者,尚活,而肤体已焦裂,少刻而死。二十七日,虏引兵自余姚道 蓝溪入黄贸阝车厩,直抵湖塘,分屯于湖中田舍。二十八日,俊引兵御之,小却。 于是虏人自城下呼请遣人来寨中议事。明日,俊遣姓徐人抵虏寨,虏因释甲与语, 欲如越。官吏投拜拒之。自后相持不敢动。正月二日午间,西风,虏兵乘之叩西 门,时俊与刘洪道坐城楼上,遣兵掩击,擒毙二酋。虏奔北,堕田间,或坠水。 势当迫而鏖败之,而俊亟令收兵。要之,得失略相当,仅能却之而已。且张皇奏 凯,而策勋其后。肆眚文云:“鄞水剿绝其大半。”盖谓是也。其夜,虏兵拔寨 西去。俊遣人候伺,知虏人驻余姚治攻具,请于临安之大酋,益兵将复来。俊托 以上旨,召扈从,八日尽起其众,入台,行甚速,而李质亦以班直继行。思正千 余徒屯江东。而质、思正、洪道犹过从,夜饮城中。居民出者,已十七八。有士 人率众叩洪道马首,愿留以御贼。洪道绐曰:“予当数克敌而胜。若等事无虑。” 复下令民迁城外者,得取其家之什物储峙。于是舟入城者数千只。洪道择其大者, 留使官属取公使高丽两库金银器皿轹压之,而实于簏舆帑藏储粮,载之海舶。而 洪道所将精卒仅千人,横肆乘乱剽掠,州人怨之。十三日夜,洪道微服出城,既 过东岸,恐人迫袭,乃使尽揭浮桥之版。居人扶携,沿ㄌ索而渡。卒复邀夺其所 赍,拥排遏抑,坠水者数千,哀号震天地,城中惟崇节作院厢军与无赖恶少仅千 人,以监甲仗使臣并监酒务李木者将之。凡此皆欲侥幸贼不至掠取公私之物者。 十四日,虏果复至,营广德湖旧寨前,遣老弱妇女运瓦砾填堑。十五夜,植炮架 十余,对西门。十六日,以数炮碎城楼,守者奔散,奏东南缒城而出,或浮木渡 江,生死相半。而奔逃村落者,与贼遇。由是遍州之境,深山穷谷,平时人迹不 到处,皆虏人。搜剔丛榛,如探巢取卵,杀掠不可胜数。既而破定海,以舟绝洋, 劫昌国县,复欲攻象山县。至奇头,风雹大作(俗谓转奇。海道最险处也), 遂回。大率自正月十六日陷明州,至二月三日方去。其酋长请于临安之大酋(大 酋乃四太子),云搜山检海已毕。其明州取指挥报云:依杨州例。故自二月初遣 人四面放火,城中惟东南角数佛寺与僻巷居民偶得存者。虏人既去,城外群小, 以船盗取公私钱物,而村落凶顽,杀人攘劫,毒甚于虏。州县官逃避未还。有蒋 安义、张鼐者,受虏人伪命,蒋为安抚,张为通判,且授安义以两浙运司印一纽, 安义遂领州事,系衔出榜,自命其子知鄞县,啸不逞以攘取。十二日,慈溪县令 林叔豹领乡兵入城,见安义,夺其印。遗虏人十二人在开元寺病不前者,叔豹诛 之。十六日,通判蒋赓自象山归,郡官稍稍继至。洪道亦自台回至奉化县,言已 受命制置浙东,且桩粮料兵。遂之越,不知傅崧卿前此已收复也。洪道留奉化县, 比向日诛求益甚,而所将精卒,暴横市肆。邑人蒋琏,凶悍人也,前此群聚防守, 幸虏兵不至,自以为功,方肆强梁,会洪道卒有殴其党者,一夕,啸引数千人围 岳林寺,欲纵火而杀洪道,县丞白彦奎哀祈泣恳以和解之,必使洪道杀殴人之卒, 不得已取其卒杖流之,乃定。洪道既入城,与张思正纵其麾下民居窖藏。逃遁 之家,偶脱死,馁饿甚矣,归故址取所藏给朝夕,则群卒强夺之。虽焚余椽楹藩 篱可为薪者,人不得有。公遣数百辈持长竿大钩,捞扌鹿河陂池井间,谓之阑遗 钱物。输公十不一二。洪道复苛配强敛,并得四万缗,献之行朝,欲蒙失守之罪。 三月十二日,乘舆自温航海至明,时井邑已焚荡。舟由城外径之越。因言者罢洪 道,以向子忘明州。”颖彦家居四明之海滨,宜知其详。

高宗命王兵部撰楚州守将赵立死事传

建炎庚戌,先人任枢密院编修,十月,淮南宣抚司奏楚州城陷,镇抚使赵立 死之,高宗命先人撰其传以进乙览,嘉叹久之。今载于后:“赵立,徐州张益村 人。政和初,隶州之武卫军中,出戍江南,值方腊乱,从军往。立习知山川人情 向背,累历战功,声名隐然。又戍大名府,以捕贼功,补本军都虞候。资政殿学 士王复守徐州,立在帐下。是时金贼已尽得河北,兵势弥炽。转战京东,所至官 吏望风避去。建炎三年三月,犯徐州,重围既合,复率军民登城力战,命立专往 来守御。外援不至,孤城益危。立六中飞矢,三中兵刃,犹拔矢裹疮,洒血以战。 复忠之,自持卮酒,挥涕以赏立。贼帅粘罕在城下,愤其难拔,大益攻具。城破, 复坚坐厅事,不肯逃,遣人谓贼曰:‘死守者,我也。监郡而次,无预焉。愿杀 我而舍僚吏与百姓。’贼犹喻复投降,复不从,骂贼求死。由是与尽室百口俱被 害。立巷战,夺门以出,为贼所得。夜杀守者,入城潜求复尸,抚之恸哭,亲为 掩藏。立知贼兵乘胜贪得,城中弛备,鼓率残兵,邀击于外,断贼归路,尽焚营 垒。夺舟船金帛数千计,扰击纷散四出,军声复振。尽团乡民为兵,歃血相誓, 戮力平贼,退者必斩。立之叔后期而至,立谓曰:‘叔以我故乱法,何以临众?’ 促命斩之,威震诸军,一鼓破贼。遁去,迫蹑,杀护甚多。遂推立为长。乘疮痍 之后,拊循其民,恩意户至,召使复业,井邑一新。朝廷授忠翊郎,权知徐州事。 立奏为复置庙城中,赐名忠烈。每出师与遇岁时,必率众泣祷曰:“‘公为朝廷 守节以死,必能阴佑遗民也。’齐人闻之,归心焉。杜亢守建康军兼淮南、京东 宣抚使,命会兵楚州,立提忠义山寨乡兵数万人赴。是时贼号托落郎君者,围楚 益急。往来艰梗,立斩刈道路,乃能行。至淮阴,与贼遇,自昕至夕,且行且战, 出没贼中,凡七破贼,无有当其锋者,遂抵城下。楚人被围久,闻立来,欢迎鼓 舞。是时立中箭镞,入舌下,坚不可取,命医以铁箝破齿,凿骨钮去,移时乃出, 流血盈襟。左右毛发皆耸,而立颜色屹然不变。建康失守,就命立权楚州事,时 四年正月也。然贼骑未退,益兵不已。用鹅车对楼飞炮架数百事攻州南门,半月 间登城者数十,立皆率兵捍战。后分四门出师掩杀,贼大败解围,驱残兵去。渡 淮六十里,驻孙村浦,立又败之。至五月,贼号四太子军者,自二浙归,又寨于 州之九里泾,欲断楚粮道,立又大破之。会朝廷分置诸镇,嘉立殊勋,超转徐州 观察使,承、楚州涟水军镇抚使,兼知楚州。初,刘豫窃据郓州,闻立在徐州, 遣立故人葛进等三人赍书,诱令供税赋,立大怒,不撤封,斩之。至是,又遣沂 州进士刘亻思自郓挟两黥兵持旗榜诱立降,且言金人大兵将临,必屠一城生聚。 立令拽出就戮。亻思呼曰:‘我非公故人乎?愿公闻一言而就死。’立曰:‘吾 知忠义为国,岂恤故人耶!’速令缠以油布,焚死市中。且表其旗榜于朝廷。于 是立忠义之声倾天下,远迩响风下之。贼又益以太子兵。留天长诸兵,皆会孙村 浦。立念敌以众抗孤军,非鏖战不能成功,提师袭之,贼大败,夺器甲数千计, 诸小寨皆溃。立私谓僚属曰:‘今贼自山东济师不已。城中粮且尽,则无以善其 后。将先取京东已陷没诸郡,窒贼路及求粮旁邑,则吾事济矣。且京东诸州,本 吾民也,闻我之来,必解甲相迎。’是时盐城县水贼张荣者,乘乱鸱张,立亲往 禽之,并是粮食。将经营京东,行至宝应县,而承州报贼复聚杨州。立遂归,而 贼再傅城。立慨然曰:‘贼终不舍去,惟有竭节死守此州而已。’出北门,临城 濠外誓众曰:‘不进而退者,必遭溺死,我且并族尔家矣。’于是又大捷,生致 首领三百人。贼以数十艘循潮河观城,立取火箭射船,贼趣往救,则出兵劫之, 焚溺死者净尽无余,擒渤海千户李药师等五十人。立每劫贼寨,必杀获不赀。或 命伪于城头张乐宴饮,贼疑立在座,立乃缒城潜入贼寨杀戮矣。立念贼倾国而至, 愤懑激烈,致三书于贼酋龙虎大王等曰:‘尔拥金帛万艘,我以楚州全师,能各 见大阵较胜负,亦英雄也!’贼不答。至九月初,城守百余日矣,贼井兵列大寨 城下。立拥六骑出呼曰:‘我镇抚也!首领骁贼,其来接战。’南寨有二骑袭其 背,立跋马回顾左右,手夺两枪,贼俱坠地,夺双骑将还,俄北寨中发五十余骑 追立,立怒目大呼,人马俱辟易。明日,列三阵邀战,立以三队应之。贼旁铁骑 数百,横分其阵而围之。又中飞矢,立奋身突出重围,持梃左右大呼,贼落马者 不知数。是月十六日,贼大进攻,具鹅车洞炮架以千计,薄东门。又明日,填濠 将进。立率进备木寨卧龙,穿火濠,筑月城,靡不备。忽报贼将分布兵马近城矣, 立笑曰:‘将士不用相随,吾将观其诡计浅深,且令此贼匹马只轮不返。’上城 东门,未半,忽自外飞炮中其首,左右驰救之,犹曰:‘我终不能与国灭贼矣。’ 令舆致三圣庙中,声言疾病祈祷,使贼不悟。言绝而终。然人闻其死,知城必陷, 失声巷哭不可止。众以参议官程括权镇抚使,犹守旬日。至二十九日,贼闻哭声, 知立死,百计攻城,烈火亘天,然抑痛扶伤巷战,虽妇人女子,亦挽赋俱溺于水。 事闻,天子震悼。御史谓立之功,近世一人。虽张巡、许远不能过。诏辍朝一日, 特赠奉国军节度使、开府仪同三司,赐谥忠烈,与十资恩泽。俟复楚,用监护葬 事。建立庙宇,以旌其忠。时驻跸越州,令寺观作仙佛斋醮,为立及战没将士资 冥福。所以致厚于其终者,靡有不及。观立自起小校,至为将帅,忠义之气挺然, 铁石其心,虽手揽虎兕,足蹈河海,不少变渝。与士卒同甘苦,一饭必上下均济, 故人固其志以死。每奏,必言:‘贼行灭矣,无足忧者。愿上宽宵旰之念。’ 方主上以文武之略,启中兴之运,擢立于卑晦隐微,授以淮南一道,其知之深矣。 右仆射兼知枢密院范宗尹,当轴处中,与廊庙大臣,皆嘉立忠义,每于劝赏应酬 于内者,惟恐后也。而立亦不负君相之知又如此。是时,王复之子佾为枢府官属, 朝廷命专主楚州奏报。闻立被围,又命浙西安抚大使刘光世、大将陈思恭会诸道 兵,水陆并进,质责将帅,促令渡江,以援楚州。故贼闻救兵且至,乘之益急。 使立而无死,将尽殄群丑,少刷人神之愤。然观其所建立,足以震耀于世。虽未 能酬其灭贼之心,而气亦伸矣。赞曰:‘身与义不两立,义存而身可亡,此古烈 丈夫专于报国忠孝之心,托以死而无悔也。观立天挺英勇,风节凛烈,岂彭城从 昔名将帅所出,其山川气俗,性习所钟然耶!先是,诏州县遇寇至,许携其民退 保山谷,而立不为也。意其不忍与城俱亡,使少假之,肯与贼俱存哉。所以立死 至城破,天为沉阴昼晦,而褒赠隐恤,照烂竹帛。其心明著天,与圣主知之矣。 智力虽踬于一时,而名誉攫动万世也。张巡、许远,皆出缙绅卿相之族,闻见习 熟,临难行其所知,易矣。立起自行伍,奋不谋身,较其时与势,比巡、远为尤 难也。列其终始大节,与攻战百数特详焉,庶几为后世忠臣义士之劝。’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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